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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三人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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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習習,從“同文行”二樓北面的窗子吹進來,曲曲折折穿過廳堂,從南面的窗子再吹出去,坐在其間,每個人都是涼爽愜意,再喝上一口滾燙的釅茶,更會讓人感覺無比的通透舒暢。

“上林兄,想當年你在這裏做賬房的時候,我們季友伯兄相處得很是親睦,你離開這兩年,包括你在‘元和行’裏做事的那段光景,雖然彼此交集少了,可見了面還是那般融洽,這就是感情所在。聽說你被那些江浙毛皮商人欺負,我當然是不能像旁人那般看笑話,可這舉手之勞之事,你也不要總掛在心上。”

“上林,憲臣兄是講感情的人,古道熱腸義薄雲天施不望報,你也真就不要和他再客氣下去了。這次憲臣兄幫你打發那些毛皮商人卷了鋪蓋走,你也就不再受那掣肘和牽制之苦,可以全心埋下頭來做一番事業,等你風生水起之時再來報答也不遲。其實呢,這事說來都是那伍秉鑒鬧的,要不是他私下拉攏那些江浙毛皮商人來拆你這裏的臺面也不至於此。他拆了你的臺面,擠兌你,看你的笑話,要置你於死地,可謂蛇蠍心腸,表面上卻是笑面虎般可愛,真是殺他剮他都不解氣。從前你是和那些江浙毛皮商人捆綁在一起,我和憲臣兄就是有心想幫你也找不到個合適的緣由,但此時不同了,你獨立支撐門戶我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一些生意我們盡量會往你那裏介紹的。”

葉上林向潘有度和盧觀恒一一拱手,“二位仁兄殷殷扶植,上林感激不盡。客氣的話我不說了,等著‘義誠行’有了起色,有了反哺銜食的能力,上林定是要報本反始知恩報恩的。”

潘有度好似自言自語說道:“我也很是佩服伍秉鑒,你看他不到二年的光景內就讓‘元和行’起死回生,並且壟斷了與咪唎堅人的生意,獨占其利。又攀結了總督大人那裏的關系,做起了與朝廷的生意,大有撥雲見日只手遮天之勢。上林兄,熙茂兄,我們都得向他好好學習啊。”

“呵呵。”

盧觀恒冷笑了一聲,“無論是與咪唎堅人的生意,還是把‘元和行’改成‘怡和行’做那表面唬人文章,包括他攀結總督福大人,伍秉鑒無非都是投機取巧偷奸耍滑鉆空子的手段,說來並沒有什麽真本事。你們看著吧,這樣的人兔子尾巴長不了,等被人看穿識破唾棄之時,也就是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時候,到時候誰疼誰知道!”

潘有度點點頭,“熙茂兄,話雖這麽說,可他畢竟眼前得了勢利,誰也奈何不得。說句大話,伍秉鑒雖然這般叱咤,但像我們這般行號他暫時還奈何不得,可像上林兄這般剛剛起步或是不抗折騰的行號就要過得艱難了。”

“嗯,憲臣兄這話說的在理。上林,這次你看清了伍秉鑒的真面目,也就楚河漢界和他劃清界限不能再受他蠱惑利用,當然,為了有飯吃,有活路,更要虎口奪食去與他爭搶一番才行,等到了關鍵時刻,我和憲臣兄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盧觀恒見葉上林沒有表態的想法,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接著說道:“對伍秉鑒客氣講感情,無異於對牛彈琴,他根本不懂得珍惜,還會利用你對他的同情,裝傻充楞暗地裏使壞。幾月前,我也是見他可憐兮兮模樣,答應幫助他去做咪唎堅人的生意,可結果怎樣?還不是被他耍了?!這次咪唎堅人運銅的五船,除了一船不知何故要空駛回去之外,其他四船原本都是準備要采購精茶的,可因為‘怡和行’此時手裏沒有茶源,伍秉鑒就慫恿那咪唎堅人采購了二船生絲、綢緞,一船瓷器,一船藥材。這也就算了,我聽說伍秉鑒還答應咪唎堅人回收去年未售出的茶葉以博取對方的信任與歡心,進而謀求長期的生意壟斷。你們說他是不是壞得冒了膿水?你們想想,一旦在洋商這裏開了這個回收已售貨物的壞頭兒,定是一發不可收拾,我們都要連帶跟著吃鍋烙。誠如憲臣兄所言,我們還好說些,怕是小行號都會被他此舉擠兌破產了。不瞞你們說,我現在已摸清了伍秉鑒的套路,他對憲臣兄和我都是陰奉陽違,處心積慮伺機報覆,而對上林和其他小行商采用陰險狡詐手段進行無情打壓,他這麽做的最終目的就是謀求在短時間實現他在十三行內稱王稱霸的野心。”

“熙茂兄,吃一塹長一智,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想他再是花言巧語蒙蔽於你是再也不可能了。可我們三人如此,其他不知情者未必,要知道‘而益行’破產被抄家、石東家被充軍伊犁之時,我們同行之中只有伍秉鑒前去送行,並且將石東家遺留下來的老弱家眷悉數接收安頓,此舉為他積累了莫大的好名聲,實在是出了個大風頭。我也聽說石東家被感動得給伍秉鑒都跪下了,場面很是感人。”潘有度可能是坐累了,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子,又可能是吹進了的風小了,隨手拿起一把蒲扇搖了幾搖。

盧觀恒聽了,滿是不屑,“他做的這些無非就是為了收買人心嘩眾取寵,也就是石中和那傻子吃他假仁假義的那一套。我就不信伍秉鑒能一直忍受石家那些家眷死吃死嚼,不信你們等著瞧,過不了多長時日,他就會找個借口把那些人一腳踢開的。到那時,你看他還能有什麽好名聲?出風頭?我們讓他栽跟頭!”

葉上林不是糊塗人,他能聽得出盧、潘二人的這些話是相互應和,是說給他聽的。盧、潘二人對伍秉鑒是眼紅嫉妒,他本來不想在其中摻和表態,以免日後在潘、盧二人這裏落下口實。可他這樣的話聽得多了,也不由得對伍秉鑒多了怨恨,正如盧觀恒所言,要不是伍秉鑒將那咪唎堅人的毛皮都搶了去,自己不至於被江浙人拋棄;伍秉鑒反手將那些毛皮又賣給了江浙人大半,更是狠狠打了他葉上林的臉。最後在江浙人準備將他掃地出門時,是潘有度出手救了他,盧觀恒也答應給他生意做,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不管二者出於何種目的幫他,這個恩情他是必須要領的。雖然當時伍秉鑒剛剛從東瀛回來並不知情,但畢竟什麽忙也沒有幫,這是事實。不幫忙,就等於故意在看笑話,這是葉上林的邏輯。

有人總是愛自詡為大度與智慧、聰明絕頂,可那要看是否涉及他的利益和關切——事不關己看別人的事情,都是幕天席地海納百川明月入懷般的慷慨豁達與眼亮;可一旦輪到自己頭上,也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多數人都會錙銖必較分斤掰兩,又是精神恍惚,耳聾眼黑,一塌糊塗。

“剛才我們提到總督大人令我們行商捐款以資軍務的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伍秉鑒給出的主意?”葉上林問。

盧觀恒回答說:“這個事怎麽說呢?這主意即使不是他出的,他定然也在其中幫著謀劃了,說白了,他為了討好總督大人,除了溜須拍馬之外,也就是靠著出賣我們這樣的齷齪行徑去贏得大人的歡心了。我和你們說,此時伍秉鑒的角色就是總督大人放在我們十三行的一個眼線,是大人手裏玩弄的一個棋子,有他這個內鬼在,上面自然把我們看得都是一清二楚的。”

葉上林不動聲色地再問:“那怎麽辦?是不是我們就要如數把這個銀兩交上去?”

潘有度接話道:“大行交七萬兩、中行交五萬兩、小行交三萬兩,就從大人拿出來的這個數目和給各行分的等級也不難看出,這裏面伍秉鑒是伸了手腳的,否則福大人剛來這裏幾月不可能把底細摸得這麽清楚。正如熙茂兄所言,我們都是被出賣了。可被出賣了,不代表我們就要坐以待斃,並且我聽說那福大人受了湖北按察使李天培案子的牽連,在皇上那裏已失了勢,怕是離開這兩廣總督的位子已是朝不保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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